据传,秦国的蒙恬在金戈铁马的间隙突发奇想,将一撮兽毛系在竹管上用于书写文字。
不料,这软软的兽毛竟开拓出一个绵延2000多年的书法艺术的大世界,而一段细细的竹管将储满世世代代华夏文人复杂的人生。说来也神奇,在最简单的一点、一划间,却蕴藏着五光十色的天地万象和精华,折射出中国文人波澜壮阔的精神疆域和千姿百态的个性特征。
用笔代替结绳记事,乃历史的进步。用普通的毛锥创造出浩瀚的书艺和绘画艺术,却是世界文明史所罕见的。
张伯英洗笔成墨池,会稽山阴退笔冢,《兰亭序》永伴唐太宗,癫张狂素,排勒描画刷,赵佶独创瘦金体,冷月青灯录经典、写意山水、点睛腾龙,流布东南亚,开启扶桑的书道,飘香于五大洲。
真有些不可思议,纤纤毛毫既可表现古朴典雅、亭亭秀美,又能挥洒剑气飞动、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实乃以简驭繁、以柔驭刚,笔补造化,四两拨千钧。小小毛笔不也闪烁着庄老哲学的智慧之光。
于是,一支竹笔却能彰显时代风貌和书写者的生存际遇、胸中波澜。那玄学清谈的魏晋,高扬“ 尚韵”的风神;贞观之治的盛唐,涌现“尚法”的森严;重文偃武的大宋,蒸腾“尚意”的氤氲;而明清两朝,则崇尚“帖学”和“碑学”。道是,书乃心画,笔墨当随时代新。
且把视角投向书艺的星空:幽深古雅钟太傅、遒媚韵高王右军;欧阳询清劲秀健、颜鲁公端严奇伟;怀素的狂放、风樯阵马的米南宫;文敏的娟秀、郑板桥的胸中块垒;启功的瘦硬、横扫千军的毛泽东……
古人曰:文若其人。于是就有字若其人之说。应该说,一个人的胸襟抱负、人品才学与其笔底风光有某种曲折的联系,但却不能简单的划等号,社会和人心实在是纷纭复杂,何况,书艺讲究传承扩书家终身修行。因此,也不能因人废字。譬如,傲骨铮铮的傅青主对赵松雪的看法就嫌偏颇。而王铎的书风被现代人所推崇,殊不知,当年却打开城门投降清军,被列入“贰臣”之列么。然而,一个书家如能做到德艺双馨且不更好。君不见,秦桧、蔡京的字也很潇洒漂亮,但谁愿师承呢?
历史上,书家多长寿。也有人说,练书法如练气功。根据个人的体验,每当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烦躁心情步入书斋,展开古人法帖眼摹手追,心随充满灵性的生命律动,疲惫淡化了,心态平静了。不知不觉间浙沥的雨声飘来,如果再饱舔浓墨,宣纸上一通龙蛇飞舞,真是如沐春风,心旷神怡,乐此不疲,不觉明月偏西。个中乐趣,非同道中人难以体会。
时光已进入数字化时代。毛笔的日常书写功能将进一步淡化,其晚辈——圆珠笔、钢笔也面临同样的宿命,但毛笔将更纯粹的挥舞于艺术的殿堂。中国人所独创的、历久弭新的书法艺术,最能表现民族美感的管城子和毛颖君,在众多志士仁人的不倦探求中,一定能百尺竿头,谱写出无愧于时代的华章,给滚滚红尘里奔波的现代人以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的心灵抚慰,醒醐灌顶、拈花一笑的高品位审美享受。
(2004.5.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