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论文？                             

    我参加了乐山“硬笔书法理论研讨会”的论文评审，现在一二三等奖次也已经落听，但我真的不大满意这样的评选结果。因为，无论写的人还是评的人，大家对论文的性质和路数，在认识上过于悬殊甚至牴牾，所以尽管很多文章写得不错，但是否当真称得上“论文”，私下里我颇有疑惑。

    如果是给报刊写稿，什么样的题材、形式都行；只要言之有物读者爱看，就有发表的资格和被称为“好文章”的可能。至于说到论文，应该另有一套规范可循。

    论文的题目，也就是你的论点，应该明确、出新、与众不同，如果雷同入套，那几千字几万字的功夫就下得大大不值——你的观点和道理大家本来就明白、都认同，再唠叨一遍于事何补于人何益？

    既有新的看法、不同的见解，对读者就会有吸引力。接着就有疑问：“果真如此吗”？他要听你论证，看你的说法是否真有道理。于是你的任务就是怎样“自圆其说”——你必须摆出这个条件那个理由，推演的过程和逻辑还要因果必然、丝丝入扣，这才能言之成理令人信服。做论文就如同做一道几何证明题，写作的过程，功夫都应下在“因为……所以……”的“论证”上。通过你的研究和表述，把证据摆得清清楚楚，把道理讲得无懈可击，这才是论文的性质和路数。论文论文，应是论述、证明之文，而不是感觉的表达或事情的描述。而这次我看到的文章，大多是经验的总结、实践的体会或者情况的综述——东西不能说不好，也未必没有价值，但如果说这就是“论文”研讨，我以为尚不能和学术论坛或学校里论文的写作和答辩相提并论，至少也是云里雾里隔着一层。退一步讲，理论高度不够、学术成分不浓都不要紧，但至少论证的意识必须大大加强才接近正宗。

    所以，我浏览这批“论文”的感觉就好似：原本是来探讨饺子的滋味，但端上来的却是各样各样的面条，那么最后的结果，评出来的就只能是面条的魁首而不是饺子的冠军。不是说面条不好，问题在于，所有的作者，原本可都是冲着那饺子去的，怎么做出来却都是面条的模样呢？

    我这样说，可能不少人也不信服，所以我也举个例子做点旁证：

    比如，我想写一篇《硬笔书法的生命在于年轻》——读者看到这题目，自然就会觉得与书法中“人书俱老”相矛盾，于是人家等着看你怎样证明、如何把道理讲通。

    题目中有三个名词，它们构成了一定的逻辑关系。所以，展开论说，一定会涉及到这三个概念；更重要的是，要用充分的理由来论证，为啥不“年轻”，“硬笔书法” 就没有“生命”。

    论文开头，我会说一点硬笔书法的事情，比如何时兴起、何时成规模，有那些成功的作品和有影响的人，他们成名的岁数，大概都是怎样的年龄……

    以下，论文的主体部分，都应为“年轻”找根据，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加以证明：

    一、从事硬笔书法的创建、推广的，都是当时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而接受和学习它的群体，主力也是中小学生和青年工农兵。换句话说，这个圈子适合的对象是青年而不是老人。

    写到这里就会想起两个例外：一是现在的领头人已经不年轻，二是也有老人写过诸如《钢笔字快写法》等等。于是，第一，我将论证“老人”实际已经过时，他们实际上多在做些组织、评选工作，新一代的书法观念和水平早已远远超过前辈人；第二，老人写的东西，有参考价值，但真正在年轻人中起作用的，还是年轻人自己的趣味和性情。

    二、硬笔书法的风格主流，在于朝气、精确、清新。

    这一段可以选大量的例子证明： 市场畅销、多次得奖的字帖或作品，常常不是毛笔书法提倡的老辣、古拙、深沉的类型。可以说说原因：硬笔本身线条坚挺瘦硬线条，它的“精致”特征，决定了它不适合朝雄浑、粗放、大而化之的方向发展。还可以举出反面的例子，假如把硬笔字写得浑沌、迟重，大家就不习惯、不欢迎。

    三、硬笔字的上述特点，只有反应灵敏、活力四射的年轻才能做得更好更地道。

    比如，细微处稍有差池都不成；老人的浑厚或颤抖在这里没有通融的余地；即使是硬笔老名家，要戴着老花镜才能写字，想清新无论在能力上和意识上都勉为其难。更可以说说，年轻在创建新风、把握精细、勇于尝试方面有多少优越性。

    四、客观上硬笔书法的发展，对版式设计和装饰形式也提出了全新的要求，只有眼光跟得上时代，才能获得青睐和称赞。而这一点，也是年轻人的专利而非老年人所长所能。

    等等等等。

    通过以上例证，可以看出，我“立”了“年轻”这个“论”，就围绕着它从对象、风格、特征、形式等多方面来集中加以论证。不管最后认同的结果如何，但论证的意识，始终表现得十分强烈，没有丝毫的偏斜或放松。

    在研讨会上，大家还发现大部分立论都是用毛笔来证钢笔，说来说去，硬笔能适合、软笔也能用——这也是“硬笔书法理论”的一处软肋。我举这个例子，也想做些提醒：既是硬笔理论，就应该“专款专用”：别人的替代不了咱的，咱的也只有自己家里最恰当、最有用。

    还可以想出一些理由来证明不“年轻”就不行。这样一篇文章，我希望有志者接着做下去；同时也欢迎有对面的驳论来论证“不年轻”也行。总而言之，观点要明确，理由要充分，你说你的看法有道理，就要通过严密的证明来说得人家信——这才是论文的基本特征和属性。

    我想，以后，如果大家都能下功夫挖掘硬笔的独特性，这就保证了“硬笔理论”的真正价值和功能；如果再多一点“论证”意识，把你的看法说得有根有据头头是道，就不怕人家看不起硬笔，也不怕外界说咱连起码的论文路子都不懂。

                                         2003年11月17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