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读 香 茗(
外一篇)
□许文舟
一生有两件爱好割舍不了,一是围炉夜读,一是独自品饮,两者都在夜里,其实品茗就是在读诗,读诗却象在品茗。就象好诗能滋润心灵一样,那些长在山中的茶叶滋润着我的生活。今夜,我拧亮那盏木质结构的台灯,一习柔和的灯辉洒在书桌,一杯热茶在握,我开始书写那些如茶一样平淡清新的日子,和日子里出产的平平常常的故事。纷杳旋动在沸水中的芽叶,渐渐在水温中泛绿,刹那,关于茶的许许多多东西涌到眼前,汹涌记忆。
夜读香茗,读到浓浓的乡情。我杯中的茶叶不可能是著名的武夷白鸡冠茶,不可能是品质独特的大红袍茶,也不可能是浙江西湖的龙井。此刻在沸水中伸张腰条的茶寄自故乡,都是些经过母亲双手采摘揉制的又粗又糙的黑茶。正是这样,当一片片茶叶在杯中泛青,在水里旋浮,仿佛就成了一枚枚我记忆深处的民歌音符,而茶的清香之外,似乎又闻到淡淡的泥香和汗味。每年开春,母亲都会把第一拨采到的“春尖”赶制后托人带到我工作的城市,这些没有豪华包装的茶叶涌动的芳香不亚于摆在柜台上高价的外省名茶。因此,当我握住茶杯,一口一口品欣故乡没有污染的绿色,也会象饮酒一样小醉一番。那些荡漾在茶园里的茶歌,那些被父亲煨在茶罐中的传说都会拥挤在记忆的通道。
夜读香茗,读到一片茶叶不寻常的来路。那些生长在山间的茶树,经过茶农汗水的伺养,每年春天才萌出嫩生生的芽,一年就屈指可数的几个月份可采。采茶是门学问,采得过早,仅仅一点芽芽,质是好了,产量太低,放过了头又保证不了质量,不仅外观不雅,吃味也欠佳。一般来说,一芽二叶的时候是最佳采摘时机。当然,有特殊要求的茶有特殊的采摘法,福建有一种叫白牡丹的精品茶系列,只取每一尖一厘米长的头芽一片,云南的金毫也都是取一厘米的尖芽做成。茶采回家后,来不得半点怠慢,紧接着就是杀青、揉捻、干燥、分级包装才算完成。故乡虽然茶叶初制加工厂,可是经过钢铁工具的打磨,吃出的味中难免有一种金属的味道,母亲守着园中的每一株茶树,都得经过自己的双手搓揉,吃起来苦中泛甜,涩里含香。一片片生长于山中的茶叶经过无数工序之后方能进入市声嚷嚷的茶馆,进入价格不菲的茶楼,来到城市一张张焦渴的口中。茶的容颜虽然可被岁月蒙上尘灰,却不会改变原本的青翠或碧绿,它有一种品质足够喝它的人学习一生。
夜读香茗,读到茶叶的深远历史。地球上的茶树植物已有千万年历史,茶被人们发现和饮用,还只是四五千年前的事。我国最早的一部字书《尔
雅.释木篇》中有茶的记述,唐代陆羽的《茶经》也将茶的产地进一步挑 明。
“茶,南方之嘉木也”。具体到谁第一个发现茶,并尝试饮品,东汉时期《神农木草》中有明确记述:
“神农尝百草,日蓄七十二毒,得茶解之”。随便翻动那一个朝代的诗,关于茶的记述也都飘香其间,让人弄不明白是茶香醉人还是诗歌醉人。经过二千多年的发展,种茶成了一种农事活动,饮茶成了一种习俗文化。20世纪80年代,随着产业的发展,茶文化迅速掘起,茶不仅是世人公认为最好的保健饮料,还形成一种重要的茶文化。科学技术的发展,又发现茶有许多等待开发利用的价值,含在我们口中的一点茶水居然还有药理作用。胡米茶是止腹泄肚良药,酒点茶为伤风头痛单方,这是产茶的老家妇孺皆知的常识。从大的方面讲,饮茶能防蛀牙,能减肥,能降血脂,抗衰老,有助于防癌症。茶杯不离手的人也许不了解这些,你小小的饮茶习惯已让你搭上了健康快车,正享受着茶叶的特别思典和特殊保护。
夜读香茗,读一种美丽的风情,读一种深厚的民俗文化。西晋文字家张孟阳有咏茶诗云:“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区”。各民族有各民族的饮茶习俗。各民族有各民族的饮茶文化。浙江人对龙井茶情有独衷,北京人喜欢花茶,藏族同胞对酥油茶的爱刻骨铭心,蒙古族同胞最钟情饮奶茶,粤人倾心乌龙茶,广西桂北人崇拜打油茶,土家人习惯饮擂茶,白族同胞迷恋三道茶。长期的饮茶习惯形成了悠久的茶文化,每一种茶文化都以其自身的独特本质让民俗文化异彩纷呈。今年七月,我有幸参观昆明举办的世界园艺傅览会,有幸在昆明现代都市里,欣赏到临沧四大名茶文化展演。礼宾小姐为正宗的民族少女,在宾客喝彩声中,在音乐的伴奏下,将茶罐烤干,投入出自茶乡凤庆的“早春绿”’刹时,茶香四溢,茶味醉人。一个俐米小姐将开水倾入烤黄的茶叶中,每斟一杯唱支歌,不知是茶香醉人还是茶歌迷人,在场的观众久久不愿离开。除了百抖早春绿,还有生冲勐
库青毛茶,勐撤蒸酶糯米香茶和滇红速溶奶茶展演,整台展演成了昆明当 天亮丽的风景,许多外国友人留连忘返。那些土生土长的茶叶也同一张张
笑脸上了电视台,抢了报纸的头条。我常常会收到远在祖国各地笔友的信, 他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百抖茶”是凤庆文化人自己编造出来的吗?作为一种有
历史渊源的茶文化,就是在我凤庆乡下老家,那些一辈子与茶叶打交道的茶农, 几乎每天都要操持小土砂茶罐。重复一遍遍“百抖茶”的内蕴。
夜读香茗,读一份好心情。今夜,满街的歌厅霓虹闪烁,醉酒的人和自醉的人又在呼朋引伴,或口出狂言恶语伤人,或摆阔显富争风吃蜡大打
出手。一杯香茗面前,一些往事便会随着旋飞的茶叶使你沉没到美好的回忆之中,让你静下心来,想该想的也想不该想的。人际间的种种恩怨,世俗社会的种种纠缠都会随着茶香的弥漫渐渐烟销云散。香茗,是清醒剂,让你反思过失,
嘴嚼己之不足。
虽然清淡,就一杯茶,鲁迅先生却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今夜,我平民的杯盛的只是粗茶,但他没有经过包装没有经过小贩倒来倒去的折腾(有些没人性的小贩常常在茶叶中掺杂使假),从母亲的手心进入我的生活,也是一种清福了。
夜读香茗,读出许多感慨,清淡是杯茶,富有也是杯茶,因为,清淡不乏芳香,平白却溢满诗意。我想到一种人格,一种思想境界。
为鸟伤悲
□许文舟
鸟之将死,其声也哀。在我三十老几的人生旅程中,只听过鸟欢天喜地的赞歌,以为一只只鸟都是乐天派的嘴脸,不想,在我生活的乡村目睹
了鸟临死状态的凄惨,不禁为鸟丛生阵阵伤悲。
还在梦中,听到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呻吟,一下子醒来,以为是做梦。后来又听到几声,非常哀伤的那种呻吟,可是由于一天的坐车累得马上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刚蒙蒙亮,
妻到后园找菜,发现一大群麻雀在篱笆墙脚集体死去。妻慌忙踅回家中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怕是那家挨刀的下鼠药了,昨天还在院子石榴树上吵闹的麻雀全都在菜园里死着”。我一骨鲁翻爬起,小跑到菜园,只见一大堆的麻雀全部集中到一块死了。我拎起一只,摸摸胸脯,还有点温度,再看口,嘴角流着白沫,已经断气。就在我们两口子这只摸
模那只捏捏的时候,突然听见桃树上传来细小微弱的鸟语,一看是麻雀。只见它用手抓住风中摇摆着的树枝,一声声叫若,呼唤着,那声音与先前的叫声简直是天渊之别,直叫得我的心阵阵生疼。想来这只小麻雀大概误食有鼠药的料少些吧,要不,也早就毖命了,可它活着,却比死去的难受,它叫着比哭泣更让人伤悲不已。原来梦中的呻吟就是这群可爱的麻雀或呼儿唤女,作临死前最后的道别。它们想不到,一不小心就成了人类冷酷的手下冤魂。善良的妻子哭出声来,抹抹眼泪,找来准备贡奉刚仙逝的老父的香火,跪在鸟尸面前,点燃清香,为鸟的忘灵超度。
当我再次仰望灰朦朦的天空,才发现铅云已代替了洁白的鸟羽,噪音早驱逐了婉转的鸟歌。那些与我们为邻的喜鹊画眉,那些同我们识人间烟火的紫燕麻雀,那些与搏击长空翱翔云天的大鹰仿佛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鸟的影子被岁月越盖越厚,鸟的叫声被时间越翻越淡的时候,我可以忘记 鸟美妙动人的丽歌,却难淡志鸟临死前撕心裂腑的哀鸣。
记亿之中,位于澜沧江北岸的老家,房前屋后的果树除了结出果子,一年四季都结满鸟语。鸟们与人们和睦相处,即便对付嘴馋的麻雀,农民们也只象征性地扎几个稻草人吓吓它们,玩皮的谷鸟第一次见到稻草人时还吓得不敢来了一段时间,后来知道那个守着谷子的人是草扎的,便大胆起来,纷纷落到稻草人手臂上、头上,这时乡亲们也只是出出声吓吓他们。我印象最深的是乌鸦。穿着黑色的礼服,因为不会唱动人的歌,似乎一生都生活在误会中。别的小鸟在众家门前院后觅食,甚至与农人们抢夺口粮,但乌鸦不能,只能靠一些病死的牛羊当作主餐,
久而久之,染疾而亡是注定的结尾。我最后听到乌鸦临死时的哀鸣是三年前的冬天,也是回家探亲的某个早晨。同样是黎明时分,还躺在披窝里的我突然听“喳喳”一声怪叫,接着又是几声,一声比一声弱小,一声比一声凄惨,我正要起床去看个究竟,母亲忙挡住我,说是乌鸦,这霉气的家伙一定吃了谁家扔出的鼠药死了。渐渐地,叫声越来越弱,只到被风声掩盖。死得最“讲究”的是喜鹊,那种一生受村民欢迎的报喜鸟,当它们意识到自己误食含毒鼠药的粮食,不慌不忙恋恋不舍地在千辛万苦做成的窝旁绕上几圈,才向无人知晓或人迹罕至的地方飞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往坚硬的石头上猛砸,吐血而亡。
可怜的鸟,为了填饱肚子,一步一步走向农药包着的玉米小麦,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但那些常年生活在山中的鸟,如金丝画眉,绿孔雀以及白腹锦鸡等上了野生动物保护法的鸟们,虽然避过了鼠药的威胁,却也逃不
过不法猎手的盯梢和追逐。冰冷无情的枪弹一经出膛,可怜的鸟最后看一 眼嗷嗷待哺的幼儿机会也给省略了,应声落地。商业味浓浓的社会,人们
吃腻了农民手中产出的大米白面,抬头望天,就想到鸟肉鲜美。鸟成了利浴熏心的商人赚钱的特殊商品,在一声声哀鸣中刀起刀落。
一些不甘心追掳的山中小鸟,一个劲地飞往城市,在电线杆上,在人行道上,不再唱歌不再耳语。钢筋水泥围筑的城市终究不是他们可栖居的乐园,烟囱林立,却无枝可依,一群又一群鸟,不得不一站站迁徒,到那里谁也不知道。
[本文由作者许文舟提供 许文舟系云南省作协会员
通联:云南省凤庆县工商局 邮编:675900 电话:0883-4213305 4213315 13988334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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