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翻阅书法类报刊、作品集时,张韬的名字不时撞进眼球,但未见过其人,故对其理解也仅限于相对肤浅的层面上,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天津见面了,才对他的生命及艺术引发足够的兴趣。
他那乱蓬蓬的蜷网头发,乡音浓郁的家乡话,使我发现他如此敦厚朴实,与之交流才知道他思想的内核旋舞着浪漫的因子,他“游侠”式的飘萍生活,注定他的经历布满创痛与苍茫,他笔底的墨迹流淌着他对生命的呐喊对艺术的独特感悟。
他把书法作为毕生追求了,尽管他读大学时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他执着如一的态度注定他会收获丰美的果实。
张韬身上挟带着中原大汉的气息,这个外表看起来粗砺的韬兄,如果你不了解他,便不会轻易察觉他丰满的精神世界,他的心曾被诗性的太阳照彻,他的情感曾被火燃烧,他柔软易感的灵魂总带给你太多的感动,如今他回忆起清寂在天堂的母亲时写到:“依旧是一脸的灿烂,若深秋时的黄河落日,依然是祥和依然是慈爱依然是温暖,只是多了落日熔金般的宽余,壮阔与沧桑”。倘使没有对母亲的深深眷恋,他不会把一个圣洁而伟大的母亲刻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我读过许多书法集子的序跋,张韬的作品集自序却最为独特,他把母亲当做他步入书坛的“第一任导师”,当做墨魂咏唱时的砚田守望者,母亲永远在他的眼里那么慈善温醇崇高,在他看来,如果没有母亲的导引启迪,便没有他至今守候在宣纸上的灵魂放飞与舞蹈。
张韬——一个永远怀念母亲的孩子已经从信笔涂鸦时代过渡到了落笔率真质朴的中年书家,这时空的流转,角色的兑变充满了戏剧性,但这匆匆的过程,已使张韬越发变得像一壶浊酒,散发着浓郁的沉香,正是透过他讴歌母亲的简短文字,我刹那间读懂了张韬:他是一个具有真性情的书家。设想一个连自己亲人都冷漠相对的人,你怎么能奢望他的墨迹充满真挚的情感。
有人曾说让一个傻瓜操斛十载,日恒临池,其笔下最终也会线条老道,功胜一筹,但有“功”无“情”,乃匠人也,纯“技法修练”断然不会有所作为,那么有“情”无“功”便“胜却人间无数”了吗?也不是!有情无功的书法作品,终会暴露轻薄浮飘的一面,惟“情”与“功”妙臻相随,宣纸上才会奏出生命的欢歌,这或许便是高雅与庸俗的区别之处。
读懂了张韬,我们不能忽略了他的另一种本真:他对自己的农民出身从没有讳莫如深,他坦荡的与所有的人讲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但正是农村落后的人文环境促使他向命运一次次抗争,他考上大学,反又复入中国美院进修便是例证,他的心里充满着对美好生活未来的期待希冀,追求打拼,但他的脚步走多远,他的根依旧深植在故乡的沃土中,他像一片叶子,旋舞于故乡与城市之间,他能够脱尽农家人的装束,又怎能兑尽故乡人的本色?纯朴天质呢?那是与生俱来的溶入生命深处的气质。
他的书法艺术作品亲近了性灵本真的东西,昔日落拓不羁的庶民黎众“小人物”墨迹遗存成为他取法的对象,他企图从“活跃”的民间不成熟书风中挖掘出艺术的新泉,他的眼睛中,商周金文,魏晋墓志,汉碑隶书,秦代诏版,砖铭残纸都耀动着不尽的神采,都给予他深深的启迪灵感。
看他的作品如果用“二王”正脉审视,那是叛经离道,是信马由缰,你禁不住对他棒喝一声:张韬——你是在玩火!
然而当一个灵魂在喧嚣、拥挤、危机、紧张的现实生活中循规蹈矩压抑太久,其释放的决不是一种空虚的歇斯底里,他的逸然独舞是阳关的羌笛是朔漠的飚风,是怒涛在岩石撞碎的浪花,我折服于他把原本厚重貌不可犯的篆隶幻化成另一种形骸,放浪不羁,啸歌惊世;他把原本飘逸华贵的行书又支离得如此匪夷所思,变形的姿态,优悠的墨色,泼辣的疏狂,沉雄的野性,象一首李娜的《青藏高原》唱出了生命的力度与高度。文字在他的笔下成为一种戏谑的玩偶,听任他的心灵召唤与摆布。韩羽、王镛、何应辉、孙伯翔、陈振濂这些“流行书风”的“撑舵人”无疑给张韬以桨的划拔,以翼的助力。看张韬总让人看到他的书风其实是另一种飞翔与精神放纵。有其杞人担忧“天”有一朝会落下来,想一想,这绚丽多姿的世界谁又能高擎权威的利刃将所谓“丑书”逐出家门或腰斩分尸呢?由是,我想到余秋雨的《笔墨祭》,想到杜甫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的诗句。任何的漠视与顽劣霸气的权势都不能使一种新鲜的新生的富有开拓意义的书风扼杀殆尽,面对“指挥棒”,我只能轻蔑的一笑。
书法毕竟是在表现灵魂深邃的东西,做为一种渲泄一种解脱的方式,它带给人们的不仅有端雅之美,野逸的荒凉的沉郁的放纵的从容的种种精彩,实在需要我们用心体悟与寻觅。
叶松石《煮药漫抄》中说:“少年爱绮丽,壮年爱豪放,中年爱简练,老年爱淡远,学随年进”,又有人云:“贤者之书温醇,骏雄之书沉毅,畸士之书历落,才子之书秀颖”。如果如上观点赞同的话,那么张韬的书境何如,还是恳请识者自鉴吧!
我只想为张韬的自由浪漫,恢宏冷逸鼓掌。
仅仅因为我欣赏他给予我思维无限高远深阔的休闲空间!
[本文由陈文轩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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