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书法家干作余印象

□李西歧

　　楚人楚相，精瘦干练，状若被挤干水分的武昌鱼；剑眉豆眼，塌鼻阔唇，宛如非鹰非鹫飞扬苍冥的九头鸟。如此这般的恶物儿，“朝聘骛乎书林兮，夕翱翔乎艺苑”，或遨游，或盘旋，或啸鸣，始终保持在某一个高度。人杰地灵楚腔汉调的湖北佬中出现干作余这样一个臧否人物，亦怪不怪；亦奇不奇。

　　干作余君，多才多艺，年少聪颖过人，其父望子成龙心切，略通笔墨。他5岁起便在严父启蒙诱导下，盘腿面壁，手执尺余铁棍，横平竖直，撇捺点钩，在空气中画来画去，臂沉沉兮似擎磐石，腕困困兮涕泪共流，小小少年，生命竟能承受如此之重。7岁木盘描帖，渐入书门。8岁起草纸涂鸦，临摹东坡赤壁碑文，凡七千余碑，心追神思，竟写过大半。12岁书作入湖北省书画大展，初获赞誉，遂信心大增，眼明手疾，完成由被迫习字向自觉练书之悄然转变矣。15岁在《书法报》发表首幅作品《千字文》。16岁获全国中学生钢笔书法比赛一等奖。17岁高中毕业，即入上海高校书法班，在校两年，潜心悟道，经名师指点，眼界大开，书艺渐进。

　　黄冈地区乃英烈故地，茁茁伢子，铮铮后生，赳赳从军行，自奴隶到将军，煌煌乎不计其数焉。步先辈之后尘，干作余远度曾经湖湘弟子满天山的新疆，八千里路云和月，十载戍边行。昔武穴花桥稻寂田地一块黄泥巴，今在边关大漠中练化成花岗岩石般坚硬玉石矣。

　　绿色军营，茫茫雪线，空寂哨所，无垠戈壁，朗朗长空亦飒飒流动着骨质的强悍雄健之气风。干作余如鱼游于江水，如驼跋于大漠，尽讷古今边塞诗人豪放之风于笔端。他先成名于硬笔书法，获奖若干。其作品浑厚遒劲，清爽俊逸，用笔方圆结合，柔中带钢，逆入回收，中侧并举，并外欲敛而内欲拓，其张力之功尽显字里行间，从而形成疏清密朗、秀色可挹之书风。

　　现代书法体验的是部分当代人的审美情趣，正是追求缤纷时代人们内心裂变与躁动不安的现实生活之折射。赞赏者认为它必将击破传统书法蕃蓠而卓立千秋，厌恶者却拳脚相向讥为“鬼画符”将如流星坠落。二者针尖对麦芒，相去不啻天渊。不可否认，书法多元化必将伴随历史进程参与其中，墨池砚边，且歌且舞，其乐无穷。愚以为，20世纪的浮躁列车依然会滑行很长一段距离，惯性思维亦不会很快改辙换道。浮躁过后，将是心灵回归自然的调整期。国人祟尚自然，渴求精神洁净，初现书法返朴归真之曙光。干作余作为当代书坛的参与者和实践者，天分很高，又非常用功，他在临碑摹帖过程中下过许多功夫，进行过诸多书体的演练，写《多宝塔》、《玄秘塔》细心体味颜体之端庄凝重和柳体之峻峋方硬，临《九成宫醴泉铭》、《六体千字文》领悟欧体之挺拔秀美与赵体之圆润流畅。从苏东坡墨迹和于右任碑帖中寻觅笔韵神力，其持之以恒的忍耐力与坚韧性，非意志坚硬不能持续也。

　　中国书法，横竖撇捺点弯钩，或疾迅，或顿挫，或流畅，或雄强，总之要在结体、章法、布局上仗依线条张扬书家之鲜明个性。干作余能以某种清醒的理性思考提升对书法本质的认识，个展及获奖后十年沉淀，正是其书法理念的进一步完善。绘画之自由境界在“写”，而书法的理想王国却非“画”也。我认为，干作余追求书法面孔的墨色多变和形式的花样翻新无可指摘，优点是他年轻，缺点是他太年轻。探寻新径是书家成功的必经之路，但一味游历其中，追求乏味的花哨，掩饰基本功的修练，显然是与其“面对现代书法家，我欲哭无泪。因为他们正在遭受着来自自身的践踏和吹捧，且成为某些人谋名图利的借口。书法的衰落，抑或就是从我们这一代开始”的深思熟虑的见解背道而驰。君不知，五光十色的多元化社会变迁不知毁掉多少莘莘学子，面对荣誉、地位、金钱、美色，不少才华横溢的书家手在颤抖，臂腕僵硬，心躁气浮，只剩下木偶般空壳硬撑门面。书家的红黄牌就装在自己的衣袋里，除非自己把自己罚出场，别人能奈尔何哉？假如混到那位美利坚知名度极高，山姆大叔们却从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写过什么诗的所谓著名诗人，那还有什么劲儿？

　　干作余缺的不是基本功，他能习赵体神似而去其甜媚，得其清遒之致。临明代王宠楷书，婉丽遒逸，疏秀有致。特别是他参展国际书法大赛并被新加坡图书馆收藏的临摹并揉自己笔意的精品《显祖成嫔墓志》，笔法老道遒劲，于体书风尽现，雄强挺劲中见率真可爱，结体疏朗间现随和自然。这一深敏的悟性和纯雅的意味，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需要解释的是，我多次强调当代书家应对传统书法的继承和对博大精深历史文化精髓的体悟，并非站在烟囱上招手，把干作余们往黑道上引。艺术家太纯粹、太理性、太学究，食古不化，自然不会融入到当今主流社会，反而会对他的书艺有害无益。干作余不可能也应该成为一个与世无争的艺术家，繁忙公务之余，留给他读书思考乃至涉及文学、摄影等书法外的课时确实太少，这就需要他坚持头悬梁、锥刺骨等古典苦学之精神、见缝插针，忙里偷闲，踏踏实实领悟书圣先贤遗留下的诸多神妙墨宝，然后反刍、消化、吸收，当是一个相当长的修练过程。似乎凿壁借光就不需要吧。干作余的办公室是兰州军区领率机关的一部分，水泥浇灌的墙壁太厚，一时三刻无法凿通且不能凿通。因为他的办公室灯光是很强很亮的。

　　西域天高云淡，属于艺术家想象与飞翔的空间太多；西北广袤无垠，每行半步亦能感悟艺程的艰辛；西部历史积淀博大精深，索珍深珠，砥砺其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干作余作为书坛后起之秀，年富力强且朝气蓬勃，而立之年有此佳绩可喜可贺。时间与耐力，将是检验他书艺成就的试金石。

　　干作余的人生座标，应该定在一个很高的位置。毕竟，他有着可以预见的辉煌前景。
　

［本文由干作余提供，原载《九州书画报》总第28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