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家里装了电话,我的时间就不再完整了。它像一部切割机,把时间分成长长短短的段落,我就在那样的段落里读书或者写作。在不连贯的时间里写连贯的文章,是一件让人头痛而又无奈的事。
清闲的时候,接听电话是一种消遣。可忙碌的时候,电话铃声又让人心烦。盼着某人来电话时,世界安静得出奇;在宁静中思想时,电话铃却惊天动地响起来。这是一种矛盾,你享受了电话的好处,就要面对相应的烦恼,权力和义务永远是对等的。
电话作为一种通讯工具,作用的大小因人而异。有的人在电话里聊得投缘,见了面却彼此无话,所以他们只打电话,极少谋面,用堡电话粥的方式维持着交情,也维持着电话局的利润。有的人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时间、地点一确定,马上挂机。不是为了节省话费,而是举着话筒无话可说。可是一见面,三杯酒下肚,话题就被激活了。
我有一些只打电话不见面的朋友,工作的甘苦,生活的悲欢,人生的感悟,各种信息,都在电话里交流。有时也说,该聚一聚了。可大家都忙,总也找不到相聚的时间。冬天说,天太冷了,暖和以后再说吧。可天一暖和,溽暑很快就来。又说,还是等凉快些吧。等来等去,天又冷了。很简单的事,却被一年一年地拖延着。不承认自己懒,只说北京的春秋太短了。与这些朋友打电话闲聊,便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项生活内容。
也有一些朋友只在酒桌上谈天,互相注视着对方的表情,谈话才有灵感。对这类朋友,电话只是用来发通知。可视电话能够看到对方的表情,但那毕竟只是看图像,不如面对面真实。况且,电话旁边不可能总是备着酒宴,一边吃喝助兴,一边通话。所以,打电话不能完全取代酒桌上的聚谈。
电话具有浓重的神秘色彩,铃声响起,不知道里面会传出谁的声音。也许是你盼望已久的人,也许是你正在躲避的人,也许给你带来喜讯,也许给你带来麻烦。你接听了,也许引火烧身;你不接听,也许错过机缘。这是一道关于电话的哲学命题,这命题常常让人进退维谷。有的人害怕骚扰,索性摘掉电话,让麻烦和机缘同归于尽,就像倒洗澡水,连同孩子一起倒掉一样。
(原载《建设银行报》200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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