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学先生二三事

■王　广

　　似水流年，转眼吴老师离开我们己经十年了，老师走的太突然了，太早了，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做完，这对辽宁
和我本人的书法事业来说，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和遗憾。

　　我是一九八八年省兴城书法学习班正式拜吴振学先生为师的，但老师的大名却早已熟悉。人的生命犹如一条河流，少年
时涓涓水珠，清流晶莹，年时奔流峡谷，流遏行云，待到老年，河流已近大海，水而宽阔了，波涛平稳了，乃包容万物，叶纳日月，一种人格的力量则以宁静而恢弘的方式显现出来。

　　在我心目中，吴老师就是条阔大、平静而充满人格力量的大河。吴老师对书法、古文字学、金石学、古书藉、书画、碑版等学问造诣深，影响人，尤其更令人钦佩的是他的品德，人格的魅力，有口皆碑，是我的楷模、座右铭，影响着我整个的人生。

　　老师的书艺、学问等世人皆知，不劳我说，我只说影响我人生的一二件小事。在思师辞世十周年之日，以慰老师的在天之灵。

　　吴老师从师爱新觉罗·庆厚先生，在人寰浩劫的文革时期，庆厚先生没能幸免，被打成历史反革命，投入监狱，吴老师冒着被抓、被关、被开除公职等危险，在生活非常拮据的情况下，省吃俭用，经常去监狱探望庆厚先生，给先生买些吃的、用的等生活用品。出狱后，老爷子没地方住，吴老师又把庆厚先生安置在自己住的独身宿舍里，吴老师降低生活标准，在当
时那样艰苦环境中，在最低生活都没有保证的情况下，把省下来的饭票、菜票、副食品票给庆厚先生买些可口的饭菜，老师
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再苦也不能委屈了师父。更可贵的是在庆厚先生辞世时，遗体没地方停放，吴老师毅然决然地将先生遗体停放在白己的家里……这种美德早已刻在中华民族的丰碑上。为古今中外所少有。老师为了学习书法艺术，练功之勤、之苦、之虔诚，一本汉张迁碑就临了10年之久。48岁才成家，一生无儿无女，这不是虔诚的人格修养工夫吗？老师是辽宁书坛公认的敢讲真话、诚实的人，在他主持的两届省书法学习班和理论研究会上，他敢丁针对任何人、任何事，用心直说，在全省产生了重大影响。

　　90年秋我去老师单位省图书馆特藏部，正赶上一个老者拿一件书作向吴老师请教，老师非常认真的把作品挂在卷柜上，观看了好长时间，突然说：“别写了，有时间干点啥事不好，写这玩艺干啥，挺老累的……”老者走后，我对吴老师说：“老师你这样说话，人家不得恨你吗？连点余地都不留，叫人家下不来台，没法出屋……”这时老师高声对我说：“人要敢讲真话，不能骗人家，他那么大年纪了，写了一辈子那样的字，毛病习气根深蒂固，能改了吗？我要是违心地说他写的挺好，他当然很高兴，可那岂不是害他到死吗？让他受那罪干嘛，倒不如腾出时间消遣消遣多好呀。”

　　正当老师艺术日臻成熟，将有更大贡献之际，癌魔无情地冲向他，在病榻上他握着我的手，忍着眼泪和疼痛憋足力气，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人品学问的修养是艺术的首位，你要牢记……”在老师最后的日子里，我有幸在他府上住了一周之久，这是我一生受教育最深的一周，他从文字学、书法史、古典文学、古汉语、历史、哲学、古碑版鉴赏等文化修养，谈到学书要在古代经典中反复深入地“摸爬滚打”，百炼才能成钢。学书要有持久战的心理准备，要有对历史、对时代的使命感于敬业精神。

　　这次会面以后，我在学书的道路上，重新思考，认真地想了许多，心灵上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从那以后，我调整了自己，专心学习，强化道德人品修养。我参加省里书协活动较多，儿乎没有向任何书家索宇，我知道求借都是一种自私的表现，何况向人家随便要字，性质又是什么呢？我知道留给师父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把老师多年借我的碑帖、拓片全部归还，老师看到送回的东西，眼含热泪深情地说：“这种情况，别人捞还捞不到呢？你却回送，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高兴，日后必能成大器……”苦苦追求老师那么多年，也未尝开口跟老师要一件墨宝……手里的一件作品还是在庄河书法学习班上，老师给他人写字时漏字，最后主动落款赠给我，我把它视做生命的一部分，时而拿出认真格物……看到师父病容毕露，心都在滴血，感觉到一个人有生必有死，遗憾的是老师艺术事业和家庭生活刚刚臻祥佳境，惜好景不长不多，终觉有灵均之憾。

　　学书道路已经过去了20年，有时真不相信五分之一个世纪，就在我的涂涂写写中悄然而逝。这二十年，不管我生命中有多少风风雨雨，多少喜怒哀乐，我的“书法”却一直是我生命的一条主线。在我沮丧时，我会逃遁到写字里去；当我欢乐时我会表现在写字里去；当我寂寞时，我用写字填补空虚；当然充实时，我又迫不及待要拾起笔来，写出我的感觉……因而，这漫长的二十年，我虽然偶尔会蛰伏，会休息，却从不曾真正停止写字。

　　我为什么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书法呢？那就是老师的人品、书品激励着我奋发向上。安息吧！老师，您的弟子永远按着您的教诲，认认真真写字，清清白做人。